安妮寶貝《春宴》 @ 生活的事

有很長的一段時間我刻意迴避閱讀長篇小說。對時間不多的研究生來說，閱讀長篇小說無疑是很浪費時間的。但看到安妮寶貝的新書，我還是沒能忍住慾望，上網買了一本藏在被窩裡，暗自竊喜。白天忙完論文回到宿舍，刷洗完畢，就躲在被窩裡迫不及待地閱讀。好幾個夜晚，都因為讀得太興奮而忘了睡覺的時間，隔天還是得照著計劃爬起身。

我一直覺得，閱讀小說就是在閱讀他人的故事。而窺探他人的人生，確實也是件爽快的事，每每欲罷不能。但這一次，我在《春宴》里閱讀到了自己的故事。正如作者在序里提到的：“閱讀如同照鏡，個人擔當自己的擔子。只希望你在故事中有所得。”我想，也許不只是我。很多的讀者，都會在小說里找到自己的影子。作者很久沒有新作了，自從在北京看完她所有作品后，我就一直在期待她的新作。《春宴》沒有讓我失望。如果說安妮過去的作品主要在剖析這個時下社會和年輕人的黑暗面，這本新作就在這個基礎上更揭露了黑暗面的本質。作者以更成熟的寫作手法和自我的闡釋，層層地剝去黑暗的面紗，將人的脆弱與不得不面對的深淵展現在你我的眼前。我在小說里，看到更多的是，一個個體的自我懷疑、自省、失去愛、被愛、自愛到自我成長的過程。而這些恰恰，是你我今生今世都沒有辦法迴避的課題。

我不能給這本小說下一個完整的定義，也無法告訴你故事的大概。這本書無論在寫法還是內容都很考驗讀者的耐性，如果不能沉住氣看完，你的評論，很容易產生偏差。啊，這不禁讓我聯想到了近期的港劇——《天與地》。閱讀後的收穫，真的只能說，見仁見智。

我在小說的開篇看到了安妮對寫作的質疑。“有3年時間我無法寫作。無法在電腦里打出完整的一行字。遠離人群，也幾乎被世間遺忘。”“當我開始質疑寫作，其本質是一種自我懷疑。”……“雖然置身貌似喧雜沸騰的時代，我是職業作者，卻在一段時間里完全失去方向。不知道該怎麼寫，寫些什麽，以及爲什麽而寫。這三個問題足以讓一個鑽牛角尖的寫作者頹唐營生，無所作為。這證明很初級的一個道理：人其實最終只能被自我打敗。”我在小說里看到寫作者的孤獨。“長時間關閉手機。睡覺前打開一次。除了專欄催稿、出版社編輯詢問、公寓物業通知領取掛號信，沒有人試圖聯繫或問候我。我的私人生活領域是一片荒地。沒有朋友，沒有活動，沒有互換，沒有交際。在不是必需的時候，我不找人，也沒有人找我。在內心，我習慣對人產生的，更多是一種觀察本能而非實在的興趣。”

所有想說的話，已寫在小說里。故事中的人分別說出我想說的話。——安妮寶貝《春宴》自序

我在閱讀的過程中一直有對號入座的幻覺。我一直覺得自己就是周慶長。27歲，生活在上海。（閱讀的當下我也27歲，同樣生活在上海）我一直覺得自己骨子裡的某些成份跟周慶長是很像的——“不合時宜。也許偏狹卻異常堅定，擁有自己認定的根本”。身邊的人也許換上了中國腔，也許學了幾句上海話，也許找到了個中國男友。而我卻堅持，說著一口自己聽得習慣的華語，過著自己隱居的生活。別人認為重要的事，我們都認為次要。別人不在乎的事，我們卻緊緊抓著不放。我們“因此得知，自己所面對的道路，註定支離顛沛并需要付出更多的力氣。”

也許我還沒領悟的，是慶長持有的論點：真、善、美，需要被克制，以及帶有一定程度的損害、壓抑和傷痛。自由的，放肆的，愉悅的，流瀉的，到最後才會顯示出某種失控的力量的變形。

小說里有作者細膩對愛的思考與疑惑，特摘錄以下我有感觸的例子：

1. 她需要感情，無法得到，只能偽裝自己不需要感情。孤身一人也要在這個陌生城市裡存活。她需要瞭解愛的真相，無法得知，只能讓自己相信它並不存在。

2. 她清楚自己為生存所做過的事情不會留下痕跡，實質也並無意義。但人的生活，註定是在不留下痕跡也缺乏意義的事情中建立。她同時明白，相對於感情的稀少珍貴難以得到，憑靠肉身和意志與處境搏鬥，以行動突破現實帶來改變的勝算更大。

3. 你可想念貞涼？

我想念她沒有用處。她若不知道放下，執意鑽牛角尖，我與她之間就無法向前走。

你的想法就如此重要嗎。如果你愛她，爲什麽不能做出一些放棄和犧牲。

不是重要或犧牲的問題。信得，愛裏面一定有自由，如果沒有，這關係就不具備活性的前途。我們不能對誰服從。哪怕相愛，也不代表我們要接受對方意志。

4. 若有可能，她願意為這個男子捨弃一切遠行的路途，只在家為他烹煮清掃，生兒育女，等待他回家。這也是每一個貌似堅強能幹的女子背後，默默發出聲音的期求。但她如何做到。

5. 信得對慶長說：“我不覺得你對愛的追索是一種錯誤。唯一的錯誤，也許在於，你把這種追索等同於信仰，放置在一個男人身上。但對方是一個血肉組成的普通男子，有缺陷有弱處，會無常和變質。他如何承擔起這種精神上的信念。這非他所能具有的力量。

5. “他是命運賜予你的一個障礙，你跨過這個，就能瞭解和擁有自己更多。有時，一些貌似愛的關係，帶來的意義脫離我們想像。它不是讓你跟他結婚，生孩子。有些男人與女人之間生命的關係，不是這樣世俗的內容。”

6. “我們無法決定自己童年和早期經歷帶來的創傷。但如果它已經存在，你無非要付出比其他人更多的努力，更長的時間，去填補，修復，重建。你只能如此。這是你的使命，慶長。你遠超過自己想像的有力和明亮。把該走的路繼續走完。如果與他的關係還沒有完盡，那麼向前走，讓它自動走到完盡。”不要害怕，不要退縮。它會有它的結果。

原諒我做了最懶惰的舉動，僅僅摘錄書中的某些句子。我無法很好地闡釋或推介這部30萬字的長篇小說，而且它也不是一般形式的長篇小說。如果有時間，讀一讀吧！春天快來了，我可以保證，你會得到一頓非常豐盛的“春宴”。